致青春：我记忆中的岳父

        整整一年了没有去看望老丈人，愈来愈心虚，虽然没有嗔怪，但自觉汗颜难见其面，电话上的问候倒显的越发轻浮不堪。于是打定主意，春节放了假便早早去丈人那里过年。

　　丈人是村里头颇有些脸面的人，姑爷不常家来，本也无甚要紧事，但多少总会让他人多些猜疑，说些闲话。年前曾觉得丈人心里不快，口中说你们忙，也就春节放假得个空儿，实则自已想想，真正未尽儿女之孝，年里看望倒似礼节性拜访，少了些真情多添了些虚意。倒说句实话，连自己亲身父母，一年也难回家看看，但终究丈人命苦无子，我这半个儿子本该多多暧暧人心才是。想起新婚那两年，农忙时节，不管农活儿会不会，都要运些瓜果蔬菜去帮一阵子，丈人也落得个高兴。势是人长的，丈人早些年在城里工作时亲友颇多，过年时来家的亲友子侄络绎不绝，妻未嫁时，丈人心底想让她嫁到城里好一些的人家，对我这个穷小子心里是不大乐意的，但他却对女儿婚事从未有过干涉。后来妻嫁给了我，有一回他与我下棋，我连败三局，第四局他有意让我，我便趁势赢了，他与我说起下棋与做人，讲了些浅显道理，说天下父母没有不私心的，等我们女儿大了，我自会明白。其实我何尝不明白丈人之苦心，妻耳旁也隐约说过，她在城里读书，却正值丈人所在工厂倒闭下岗，含辛茹苦供她读完书，有了工作，却偏偏喜欢上了个农村穷小子，且两家相隔100多公里，别说平时来往少些，就是暮年有个疾病耽搁也是照顾不上来的。丈人是很要强的人，嘴里不说心里的话，但我们心里都清楚，现在小姨子正在上大学，我们按揭了房子，也有父母小孩，照顾的挺有限，他的家底也已空了，且将来自身后事如何，却是指料不定的。六旬之人，还要亲躬农事，每回见他都是近愈苍老，只是狗屁工作繁忙，不停为生计奔波，倒常惟恐有欲养不待之谶。

　　丈人半世经历也颇坎坷，少时不曾饿死，投兵实为保饥荒，却兼学一技之长，转业后远在东北，奉父母在必要跟前尽孝，几经周折，转回本县进了企业，后逢企业腐化倒闭，重拾旧业搞建筑，为村里修了路，拉了水，稍有起色之时与人合伙开矿，却不慎凌遭暗算被他人合盘卖于公家，自此心灰意冷，疲惫度日，也每常自谓夙命如此，得失自不计较。

　　东北转业时所悉心教导一徒，颇有良心，几经打问，找上门来，叹息一番定要为他谋些生计以报师恩，丈人推辞年迈已不中用，却因诚意难却，不去大连就近在西安他朋友处做建筑工程，实则挂了个虚名声，他定要做一些工作，然则所有电脑图纸之类均已不比先时，仍执铅笔勾画，弄的几个秘书哭笑不得，苦不堪言，他自已也觉惨愧，无功不受禄，不到工程峻工就招呼了一声自己回来了。但人家终究按年薪15万给付了工资，次年再叫时，他便推辞了，也谢了徒弟好意，不再给人家添麻烦了。我知他些脾性，在东北时吃惯了大米，回家一直爱吃大米，西安多半年闹的胃病复发，我也嘱咐身体要紧，不必劳累了。以后每逢逢年过节，徒弟都寄些钱物，收款写我的地址，然他总以东西可以留下，钱就退回去吧，也电话吩咐再不必寄破费寄东西了。我购房首付时，听我筹的不够，便将他的银行卡给了妻，叫放到我们这里用着方便，我自知那是他与岳母的养老钱，所以也未动的一分一毫，他知我四处借钱却不用也很嗔怪。

　　快过年了，我却总是夜里梦到那个僻静的村庄，天泛着幽蓝，草色暗青，在那条我与妻无数次踏过的小道上，默默行走着一位可亲可爱的老人。